秋风吹散了季节的苍黄，人行道没有一个脚步踏过，落了一整个晚上的叶子，把它铺满。

——题记

每一夏丰收的麦子，母亲总不收到仓房里去，而是先码放到檐下晾晒，日和风暖，阳光灿亮的一天，将其从一只只口袋里倾倒而出，小院被深褐色，近于新翻泥土的麦粒占据，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
正午时分，顾不得吃午饭，拿了木锨，一次次翻晒。日影西斜，小院里仅剩了檐角的背影，母亲和我，又将一束束麦粒装进口袋，被我和父亲抬进仓房里去，齐整码放。

风调雨顺，每一个年景都好。相伴我们兄弟长大，那些年，仓房里码放的小麦，像一座座小山，一边的口袋还未腾空，另一边的又添了上去。出力流汗，即便其他的支出紧紧巴巴，日子终是因为这些口袋做了后盾与靠山，充盈而丰满，也任由我们兄弟在一日三餐的养育里，化身腾飞的雄鹰，天南海北，翱翔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。

丰收的麦子，精磨成粉，按着出粉先后，而或把麸皮、黑面与白面分开，装到不同的口袋里去，留一些给养在小院里的鸡鸭猪牛，精白的部分，投到面柜里去，被母亲手擀成面条儿，或搓揉成行面，摆放于瓷盆，等待大家的归来，年节里，三酵三揉，蒸制成花馍和大月饼，日子丰盈而美好。

遇到下雨的时候，去不了田里，等我们放学回家，堆放在我家案板上的，是母亲蒸制的面皮，出人意料。

和好的面团儿，置入清水，团捏搓揉，面筋和面清分离，面清的水盆浓度渐增而稠密到无法让面清晰出，再换了新水，同样的程序，如是反复，面筋清澈温润，像一团璞玉，面水乳液般光滑，浓稠如汁，清洗便大功告成。

等待沉淀，需要一些时间，面筋也需要靠近炉火发一会儿，使其增添更多的蓬松柔软和筋道。灶中加柴添火，沉淀好的面清里添加篷灰水进去，和面筋一起，分置于平底大盘，放进蒸笼，任由柴火的热气一点点将其蒸熟。

无比神奇的过程，我总想不通，那些面汁子与面团，竟可以制作成棉润的面皮和蓬松如冻豆腐样的面筋。如天地的馈赠和造化的神奇，让我在端起母亲切好的一碗面皮时，满怀敬畏与欣悦，那些同麦粒一样，闪着光泽的褐色里，我能够读到大地草木的气息，能够听闻阳光与风雨穿越季节的声律，也能够见证，勤劳与汗滴耕耘的富足和丰稔。

受着神奇造化的诱惑，每一次母亲制作面皮儿，恰好我们兄弟未去学校，总免不了央求母亲，让我们一试身手。后来，母亲无暇制作，只要我们能空出时间，清洗、沉淀、添火、加柴的事项，都由我们完成，母亲只在归拢而置于蒸屉时，由她掌控，按着面汁多少，融入适量的篷灰水，任由火力与水汽，在时间里酝酿蒸熟。

后来才知道，面皮儿，在小麦产区亦是称作酿皮儿的，是否因为，如许的制作流程，如若光阴沉淀和蕴和，才决定了这样的称谓。

相随秋浓，光景幽闭。这些天，居家算得最好的选择，但凡不必要的出门，尽数消减，忙碌着的时间，猝然增添了许许多多的充盈，世界变得好安静。

日子并未因居家而凝滞，如若暗流涌动，沉潜的记忆，暌违的情景，久念的意绪，相随日出日落，一点点闪现，一点点任由我们逆光重回。时光的尽头，捡拾岁月的碎片，重温那些甘美和醇香。

流沙样的光阴，很容易让人在事件过去之后，让人选择遗忘，但我不会任由思绪在流沙里，一点点化释，如风如烟。

我喜欢，日子被阳光晒着。

作者：叶祥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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